极地优美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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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只苍蝇真是没长眼睛,不知深浅地飞进极地奶奶的房间。奶奶本来就肥胖的身体,罩着一件粉色的上衣,显得更加的庞大。就像一团坟地的磷火,上窜下跳地在极地眼前晃。那只带着佛珠的手臂,像是得到某种加持,每挥动一下,都带着呼呼的风。本来就无心学习的极地,被眼前的一切弄得心烦意乱。随着一声“啪”,她的头也重重地扣在书桌上,灵魂出窍。

极地优美散文

十年前,极地8岁,那一年,妈妈抛下她,一个人走了。

妈妈走的那一天,唬着极地,说是给她买花裙子。小小的极地带着对花裙子的向往,站在路边等妈妈,一辆辆公交车载着别人的希望,从极地身边心满意足地闪过。妈妈为她精心梳理的满头小辫上落满尘土,就像一条条心灰意冷的小蚯蚓,在她童年的时光里攀爬。

从那一天起,极地不再穿花裙子,虽然她很想穿。

十二三岁之前极地还习惯梳一头小辫,自己编的,有时要编上一个小时,也不觉得是浪费时间,学习对她来说,真是轻松,带学不学,班级第一名都是她的。背地听姑姑说,说她的聪慧像妈妈。可是现在,极地对学习一点兴趣都没有。

极地经常握着妈妈的照片发呆,她脑海里的妈妈总是一个模样,梳着马尾辫,露着光洁的额头,干净利索。这么多年了,照片旧了,可妈妈的眼睛还是那么亮,像一汪湖水,在月光下看,目光都是动的。照片四周有被火烧过的痕迹,那是极地从奶奶手里抢来的,妈妈走后,奶奶把妈妈的一切东西都烧了,像解恨一样,仿佛只有那样,才能把一个人从家里完完全全地赶走。

奶奶为什么那么恨妈妈,她始终解不开这个结。但她知道,妈妈的离开一定与奶奶有关,所以她心里一直跟奶奶较劲。极地又想妈妈了,这是她最近极不情愿的事。这些年对妈妈的思念已经把她磨得,就像外面深秋的枯黄,已经筋疲力尽了。

她站起来走到窗前,想摆脱这种状态。邻居墙上的南瓜在窃窃地看着她,它原来油绿的皮肤上又挂一层白霜,极地似乎感到它坐立不安的躁动,只要再给点露水,就会撑破外皮,把躲在里面的委屈,思念,失望,愤怒都统统地暴露出来,最后,专注而狂热地庆祝一场胜利。

尽管极地心思沸腾,外面还和往常一样的静,静得让人提心吊胆。

极地十八岁了,相思人易老,对妈妈的思念让极地比一般孩子成熟,别的`孩子抱怨青春易逝,极地却觉得她的十年比其他孩子都长。不穿裙子的极地,清纯丝毫不减,牛仔裤,白衬衫,永远裹着她朝气蓬勃的身体。如果小时候她是惧怕奶奶的威严,那么现在的极地就像一棵笔直的小白杨,不怕风吹雨打。有时,她故意在奶奶面前招摇。她前脚出门,奶奶后面嘀咕,怎么和那个狐狸精一个模样。极地听见也不生气,心里被胜利的喜悦震得直发抖。

终于有一天,极地知道了妈妈走的原因,是姑姑告诉她的。

说妈妈高中时,和她的语文老师恋爱了。那位语文老师有些跛足,平时走路不算明显,跑起来就一瘸一拐的。但这些并不影响妈妈对他的爱。那份爱里应该有仰慕的成分,她迷恋老师上课时的神采飞扬。

那层窗户纸也是好不容易才捅破的。有一次学校组织到红螺山春游,极地妈妈鬼使神差地崴了脚。那个年代的男女生是有距离的,即使心中想去救死扶伤,也没那个胆。周围几个男生欲助还羞的样子,令语文老师很生气。最后老师搀着极地妈妈下山,开始还好,山脚下的那条小河让他们为难了。别的学生踩着石头像一头头轻快的小鹿,瞬间跳过对岸。然后站成一排,望着对岸的他们,妈妈的脸红得就像草里里的野花,卷起裤腿想下河。老师拉住她,自己先下河去,也没顾得脱鞋,扶着妈妈在石头上走,春天的水还是刺骨的凉,妈妈心里也像被什么蛰一下。怎么过的河也忘记了。后来他们就相爱了,再后来被学校发现,妈妈被开除,语文老师被停职。妈妈怕语文老师失去工作,就远嫁给极地爸爸,后来生了极地。日子就这么过,其实也很幸福。

事情就坏在极地妈妈有写日记的习惯,她的日记被奶奶看见了,里面记录着和语文老师的美好往事。从此,这个家再也容不下妈妈了,她的一举一动在奶奶眼里都是肮脏的。有时甚至怀疑极地是不是李家的种。妈妈终于受不了这样的蔑视,和爸爸协商离婚,趁着奶奶看戏的空挡,偷偷地走了。

姑姑的一席话,惊呆了极地稚嫩的脸,真不相信这是真的,她只在故事书中看到过这样的情节,今天竟然都落到自己头上。生活真是太戏剧化了。

极地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,笑得叫人心疼,笑得叫人心碎。

有些人,来,不如不来,有些话,说,不如不说。

许是姑姑的话没有说透,从那以后极地彻底变了,像她的名字,寒冷透骨。她感到她一贫如洗。

有时,她盯着班级的某个同学发呆,她会想,她家里一定没有那么多变故。她觉得班级的每一个人都比她幸福。同桌晶晶经常把布娃娃带到学校,告诉极地,布娃娃的裙子是妈妈给缝的,晶晶自顾自地摆弄着,希望得到极地的夸奖。极地一言不发,指甲把手掌划出血来,那丝丝的疼痛竟让她快意。放学后,极地一个人跑到旷野里,真是太幸运了,趁着帮晶晶拿书包,她偷出晶晶的布娃娃,极地用手一条条把布娃娃的衣服和头发撕碎,一绺绺地飘在风里,就像招魂的幌子,转一圈就不见。极地真希望妈妈就在阴间,那样她可以不费力气就可以找到她。

接下来极地班级经常丢这少那的,但谁也不会怀疑极地。自从极地妈妈走后,爸爸很长时间萎靡不振,一赌气把工作也辞了,自己开一家锅炉厂,这几年效益出奇的好,固定资产上千万。极地不缺钱,但她却养成拿人家东西的习惯,其实她并不需要,她是看不惯别人欣喜的表情,她容不下别人的欢乐。

极地再也没有耐心梳理头上的小辫了,索性也梳成一束马尾,就像一匹倔强的小马,在李家理直气壮地撒欢,没人敢管。

极地有个姐姐叫极晨,二十三岁,是大伯的女儿。因为根正苗红,深得奶奶喜欢。前些日子,极晨处个男朋友苍,苍也像他的名字一样,厚重中给人苍凉的茫然,很深很远的笑意,一眼忘不到底。最让极地吃惊地是苍左手腕处有块胎记,就像个印上去的人头,恰巧极地手腕处也有一块。据说谁身上有记号,前世就是深情之人,不愿意喝梦婆汤,甘愿跳入忘川河,受水淹火炙的磨折,等上千年才能轮回。苍是不是她命中注定的缘分呢?

极晨和苍正处于热恋期,好得要命。忘情时也不回避极地,这让极地很不舒服,以为他们是在炫耀爱情。他们的调笑声,刺激着极地罪恶的欲望。她要得到苍,让那两快多情的胎记合二为一。

机会终于来了,他们三个去看电影。苍坐在中间,刚开始极晨和苍一直悄悄说话,极地始终插不上嘴,她就像一个盛装的灰姑娘,在暗处偷偷看着心中的白马王子。后半场时,他们许是累了,苍像是喝醉酒一样,懒散地靠在椅子上,极地伸手抓住苍的手。那是一双宽厚温暖的手,极地感觉到苍轻微地颤动,苍没有抽回手,他们都不敢动弹了,一直到散场,就那么握着。

爱情往往最禁不得考验,极地和苍好了。

纸是包不住火的,极晨知道后,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。气得奶奶大骂极地不是东西。这个家是呆不下去了。在一个深秋,落叶飘零,西风渐起的夜晚,极地和苍踏上南下的火车离开小城。

火车上极地收到极晨的短信:“你是和自己的光景日月赌气,你不爱苍。”

极地淡淡一笑,没回极晨的短信,眼睛望着窗外,一处处的景物一闪而过。

又一会,极晨又来短信:“每个人的贱都是天生的,永远不可改变,你越是想掩饰自己的贱,就会更贱。唯一逃脱的办法就是承认自己是贱并设法喜欢这一点。”这段是作家王小波的话,极地凄凉地一笑。

放下手机,继续削她手里的苹果。下一站是济南,边上的乘客都忙着收拾东西,极地的手一抖,水果刀狠狠地落在十指上,血沾到苹果上,就像雪地上开出的凄美小花。极地按着伤口,让苍看着东西,说是去冲洗一下。

极地走在济南的大街上,漫无目的。苍已被她丢在火车上,如同她往湖里扔偷来的电话卡,然后看着它像浮尸一样飘走。面色匆匆的行人越来越多,极地被拥在其中,随波逐流,找不到方向。

她把自己也弄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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